厘清商標使用與表達自由的邊界
商標使用主要是指商標權利人將享有權利的商標用于商品包裝、宣傳等商業活動以表明商品或服務來源的行為。商標是現代市場中的商業符號，商標使用是使用符號進行表達的行為。
公民的自由表達與商標使用同屬于符號的表達。公民普遍享有表達自由權，商標權利人以外的公眾所享有的表達自由權可能會與商標權利人的商標使用發生沖突。就權利位階而言，公民表達自由權是受憲法保護的基本權利，商標使用也涉及表達，其法律依據為商標法中有關符號表達的商標權。
筆者認為，通過利益平衡機制確定商標使用與表達自由的邊界，既有助于商標權利人充分進行商標使用，也有助于社會公眾享受表達自由的基本權利，實現兩者的利益平衡。
合理界定邊界 保護合法權益
業界通常認為，商標等工商業標識之所以具備法律保護的價值，是因為其所有者將有關標識進行了長期使用，將標識與具體的商品或者服務關聯起來，從而使得標識聚集商譽。因此，經營者只有對特定標識進行商標使用并積累商譽，才能使其成為具備商業價值的商標。
依據現行商標法相關規定，商標使用是將商標用于商品、商品包裝或者容器及商品交易文書上，或者將商標用于廣告宣傳、展覽及其他商業活動中，用于識別商品來源的行為。在商業活動實踐層面，商標使用代表著對特定標識進行使用的一系列行為。在法律規范層面，商標使用則具備維持商標專用權、影響商標保護范圍等特殊意義。
在符號意義上，商標是商品與消費者之間的溝通橋梁。現代社會具有高信息密度的特征，符號具備簡潔的信息傳遞功能，現代消費模式也轉向符號消費，商標符號正是符號消費的一個重要表現形式——某些特定的商標符號往往能向消費者及他人傳達高品質、高審美等特別含義，滿足消費者的自我實現心理。
商標使用是在商業活動中完成符號價值的表達過程。商標符號之所以可以傳遞信息，是因為商標使用的過程擴大了商標的知名度，使得商標權利人可以積累商譽。因此，通過持續的商標使用，商標符號可以向消費者傳遞商品或服務來源等重要信息，也可以發揮一定的品質擔保作用。
通常認為，表達自由是一項關乎公民觀點表達的基本權利。表達自由的基本含義在于任何主體都能以受法律肯定的形式堅持并表達個人觀點，并能承擔相應的法律義務。
語言符號是基本的社會符號，公民普遍享有的表達自由包括對符號的表達自由。在現代商業環境下，公民使用的語言符號之上可能會附有私有權利的特別保護。通常情況下，人們在表達中使用的語言符號處于公有領域，公眾可以自由取用，這也體現了語言符號的公物特征。以商標法等為代表的知識產權法律體系則為特定語言符號的特定使用方式賦予了有限的壟斷權利，致使語言符號領域出現了公共利益與私人利益的矛盾。
商標法授予權利人商標專用權的符號本質是將原屬于公有領域的語言符號的某些表達空間劃分給商標權利人。商標法將以特定商標符號指代特定類型商品或服務的權利授予商標權利人，他人若在同種商品或服務上使用相同商標符號，或其他會導致消費者混淆商品來源的行為可能涉嫌侵犯商標權。例如，人們可以在生活中使用“金華火腿”來指稱我國浙江省金華市所特有的美食，但“金華火腿”的純文字標識或漢字圖形標識則受到商標法等法律法規保護，非權利人不得在商業活動中任意使用“金華火腿”這個語言符號。因此，商標使用與公眾自由表達在原則上存在沖突，商標法一大重要功能就是維持商標使用與表達自由之間的法律張力。
建立平衡機制 服務高質量發展
商標法旨在構建一種平衡機制，促進商標權利人、消費者或商標權利人競爭者三方之間的良性競爭，實現綜合利益的最大化。商標使用和表達自由之間既存在商標權利人與商標權利人競爭者之間的利益沖突，也存在商標權利人與消費者或社會公眾之間的利益沖突，現行商標法律制度就這兩種沖突進行了一定的平衡設計。
商標權利人與競爭者之間存在關于商標使用和表達自由的利益沖突。現實中，可能存在商標權利人權利來源不正當、濫用權利等影響競爭者合理利益的情況，對此，商標法規定了商標撤銷及無效、在先權利保護等制度。當存在搶注他人在先使用的標識行為時，為了維護在先使用者的正當利益，利害關系人可以訴諸商標無效程序。此外，一般情況下，商標權僅限于某些商品或服務種類，商標權利人不能超出界限行使權利，若商標權利人的商標使用行為超出合理邊界，不正當地禁止他人在正常市場活動中使用符號進行表達時，利害關系人可以通過主張商標權的邊界進行抗辯。
商標權利人與消費者或社會公眾之間同樣存在商標使用和表達自由的利益沖突。如地理標志證明商標中通常包含地名等公共符號，并且其符號本身也往往具備一定的文化意義，可以指代某些約定俗成的社會文化符號。為避免語言符號被私權壟斷，商標法設置了通用名稱的描述性使用制度，也就是當商標中包含通用名稱，他人有權使用該通用名稱來描述某些特征，商標權利人不能禁止他人的描述性使用。此外，商標權保護期制度也是一種平衡商標使用與表達自由的制度設計，保護期滿且不再續展的商標將回歸公有領域，公眾可以自由使用該標識進行表達。
屬于符號表達過程的商標使用行為因商標權具有的壟斷性而與公眾普遍的表達自由產生沖突，在兩種表達行為的沖突之上，出現了商標權與表達自由權的法律利益沖突。就商標法而言，表達自由的權利是以商標權行使和限制的利益平衡機制實現的。
筆者認為，在實現商標使用與表達自由之間利益平衡的過程中，應平衡權利人專用權和社會公眾權利、個人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等利益關系。商標使用行為應得到商標法體系的充分認可與保障，而公民的自由表達也應得到商標法的肯定。
實現商標使用與表達自由的利益平衡，意味著要兼顧商標權利人利益、市場競爭者利益及消費者與社會公眾利益，既要通過權利限制機制實現表達自由，也要通過強化商標使用的制度價值來突出商標使用的重要地位。應合理確定二者邊界，實現商標使用與表達自由之間的利益平衡，讓商標充分發揮商業標識價值與文化語言價值，服務我國新時代經濟高質量發展。（作者單位：中國政法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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