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貼牌”到“正名” 連州“甜蜜產業”如何更甜蜜？
僅2019年，連州湖江售出砂糖橘逾1500萬斤，成為粵湘桂三省區重要的砂糖橘交易集散地之一。黃津 攝
全國熱賣還遠銷俄羅斯的連州砂糖橘，是帶動村民致富的“甜蜜產業”。黃津 攝
連州砂糖橘成功入選2020年第一季度全國名特優新農產品名錄。黃津 攝
處暑已過，連州依舊驕陽似火。在豐陽鎮湖江村的砂糖橘基地，胡德賢正在查看果子生長情況。“現在是膨大期，要抽梢、施肥進行保果。”
他是連州市湖江三友果業發展有限公司負責人，最近躊躇滿志。“砂糖橘的集體商標申請獲得國家知識產權局受理，‘無牌’銷售歷史即將終結。”
作為“全國名特優新農產品”，連州砂糖橘產量達6000多萬斤，熱賣全國且遠銷俄羅斯，但一直處在“無牌”或“貼牌”銷售的窘況，在市場上“叫好不叫座”。
“是時候掀開連州砂糖橘的‘真實面容’了，”胡德賢的交易市場年銷售砂糖橘1500萬斤，他計劃今年實行統一包裝銷售，打響連州砂糖橘品牌在全國市場的“第一槍”。
但是迫于資金壓力，胡德賢正經歷冰火兩重天的煎熬。“作為農企，我們迫切希望相關部門能給予一些政策引導和資金扶持。”
一個小小的商標，承載了這家由8名農民創立的農業公司怎樣的帶農致富夢想？對于這個“甜蜜產業”的發展它將帶來怎樣的觸動？
甜蜜的產業
臨近湖江村，在路邊就能看到湖江三友果業交易市場。還未到收果季，打臘機、裝卸機靜靜躺在這個3800多平方米的車間里。
“到12月底市場才會熱鬧起來，每天從這里運往全國各地的砂糖橘在10至30萬斤。”胡德賢介紹，僅2019年，這里售出的砂糖橘逾1500萬斤，成為粵湘桂三省區重要的砂糖橘交易集散地之一。
湖江是連州最早種植砂糖橘的村子。“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連州種植的溫州柑遭遇黃龍病，造成大面積減產、失收。為重振柑橘事業，2000年，連州農業部門在湖江村建起首個砂糖橘示范基地。”全國十佳農技推廣標兵、連州市水果技術推廣總站站長黃美聰回憶。
作為最早種植砂糖橘的一批人，湖江村民、現任豐陽鎮砂糖橘協會會長胡衛政，當年聯合10名村民嘗試種了200畝。“豐產期畝產量可達5000斤，銷路也不錯。”
“連州生態優良、土地肥沃，適合種植砂糖橘。”黃美聰說，連州砂糖橘糖度在16至18之間，具有口感好、耐運輸等特點。
在連州市委、市政府支持引導下，農業部門做好技術支持、預防黃龍病、建基地、育新苗，砂糖橘產業發展在2010年后駛入快車道，僅湖江村種植就達2000畝，成為帶動村民致富的“甜蜜產業”。
“村民大多種植10至20畝，這幾年價格好，畝產值能達萬元以上，一年收入二三十萬元不成問題。”胡衛政說，如今，不少村民種植砂糖橘嘗到了“甜頭”，蓋起新房買上轎車。
已過花甲之年的胡德賢，早年在深圳經商。數年前，他受邀回鄉帶頭建設美麗鄉村。為發展家鄉產業，2014年春，他投資350多萬元種植300畝砂糖橘，并與8名村民成立“連州市湖江三友果業發展有限公司”，建立起近千畝的砂糖橘基地。
他還成立“湖江8友農業合作社”，吸納58戶農戶通過土地或資金入股發展砂糖橘，其中32戶貧困戶、低保戶入股資金由公司解決。“我們希望通過‘公司＋合作社＋農戶’方式，把家鄉砂糖橘產業做大做強，帶動村民致富。”
黃美聰介紹，截至今年，連州全市種植柑橘6萬畝，其中砂糖橘3.4萬多畝，掛果2萬多畝，產量3.3萬多噸，年產值1.6億元，與水晶梨、鷹嘴桃一起成為連州三大水果產業之一。
無奈的貼牌
連州砂糖橘上市時間為12月至次年春節前后。彼時，帶著喜慶紅色的砂糖橘走俏于各大市場，其中連州砂糖橘絕大部分銷往北方。“銷往北方批發價2元多，而在本地的批發價只有1元多，利潤相差很大。”胡德賢介紹。
2014年，胡德賢看到連州各鎮鄉缺乏砂糖橘交易市場，便投入150多萬元興建湖江三友果業交易市場，很快就吸引了全國各地果商關注。“第一年銷售了300萬斤，第二年銷量實現翻番。”胡德賢介紹，交易市場采購覆蓋豐陽、東陂、西岸、龍坪等地，占全市掛果面積三成。
此后每年一到砂糖橘上市季節，來自湖北、安徽、江蘇等16個省份的采購商便云集于此，極大解決了銷售難題。“以前砂糖橘主要靠自己運到四會銷售，”種植砂糖橘20年的胡衛政回憶，路途遙遠耗時不說，單是運費、入場費就是一大筆開支，增加了成本。“如今有了交易市場，家門口就能把果子賣了，省了很多功夫，每斤價格也比外面高0.2—0.5元。”
交易市場的成立，讓大批果農受益，湖江村砂糖橘種植面積從2000畝增長至3000畝。加上村民在外開拓的新基地，總面積逾萬畝，砂糖橘也成為該村名副其實的“搖錢樹”。
李洪閣是遼寧丹東東港市七方水果批發市場的果業老板，在2015年經朋友介紹來到湖江村考察，此后每年固定到此收購砂糖橘超200萬斤。“主要銷往東北三省，以及朝鮮、俄羅斯等地。”
“連州砂糖橘口感好、糖度高、表皮亮、耐運輸，比其他地方要好，在北方特別受歡迎。”談及連州砂糖橘，李洪閣連連稱贊。
銷售旺了，不過胡德賢卻發現一個怪現象：全國各地的收購商都要求貼上別處的產地商標。“貼牌以四會和廣西為主，因為這兩個地方的砂糖橘有商標、名氣大，市場認可度高。”
他舉例說，廣西的砂糖橘在技術、規模、政府支持力度方面有優勢，品牌形象好，售價也高。所以，各地老板到連州采購砂糖橘時，每一箱都要貼上廣西特產標志。
對于這一現象，胡德賢深感有心無力。“我認為連州砂糖橘品質比廣西的好，但由于宣傳不足、知名度小，沒有形成自己的品牌，也沒有注冊商標，導致多年來只能貼牌銷售，實在無奈。”
冰與火的煎熬
連州砂糖橘何日能為己正名，烙上“連州”印記銷售出去？這成為當地種植戶和相關部門思考的問題。
為此，胡德賢在2019年開始了商標申請之路。歷經股東討論、專家設計、委托申請等環節，“湖江三友果業”砂糖橘商標注冊在今年8月獲得國家知識產權局受理。
“我申請注冊的是集體類商標，從設計到委托，花了6萬多元。”他介紹，距今年砂糖橘銷售還有4個月時間，他正在印制商標和果箱包裝，正式打響“連州砂糖橘”品牌在全國市場的“第一槍”。
市場認不認可？果商能不能接受？對此思慮良久的胡德賢認為，經過交易市場多年培育，把砂糖橘烙下“連州”印記的時機已成熟。“這是連州砂糖橘，不是某某砂糖橘。”他預計，連州砂糖橘有了自己的商標后，售價能提高20%至30%，讓大批果農受益。
湖江果業交易市場迅速發展壯大，讓胡德賢信心十足。“這說明連州砂糖橘的品質得到全國各地消費者一致認可，今年是時候掀開連州砂糖橘的‘真實面容’了。”
此外，胡德賢注重修好“內功”。砂糖橘摘下后能保存四五天，但是通過打蠟等加工，能保存20天。為保證運輸到北方不變質，近年該公司把所得利潤600多萬元用于購買設備、擴大經營，添置了打蠟機、裝卸機等器具，建立起標準化的包裝生產線。
“砂糖橘經過倒入、沖洗、泡水、消毒、提升、烘干、打蠟、烘干、分揀、人工分揀、包裝等11個環節，再運往各處銷售。”他介紹，這不僅能提升價格促農戶增收，也有利于保存，讓全國各地消費者吃上新鮮的連州砂糖橘。
工人缺乏技術怎么辦？胡德賢專程從全國有名的水果包裝集散地——江西南豐高薪請來20名技工到湖江村進行指導，為當地培育了一大批水果包裝技工。“從采摘到包裝銷售的兩三個月內，公司每年聘請當地村民超150人，務工支出190多萬元，讓村民實現家門口就業增收。”
胡德賢預計今年交易市場砂糖橘的銷售量可達到1600萬斤，在印制商標以及包裝盒上的耗費需要近百萬元。“公司成立6年來沒有分過紅，今年還要再投近百萬元，資金壓力非常大。”股東之一的胡紹強說，現在他的收入主要靠30畝砂糖橘。他坦承，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咬牙再頂一年，再拼一把。”
走市場化道路，既有廣闊商機，承擔風險也是必然的。“再過4個月等到砂糖橘上市銷售，就能見證我們的決策是否正確了。”一方面是商標注冊帶來的喜悅，一方面是資金上的壓力，心里正經歷著冰火兩重天煎熬的胡德賢說，“我們迫切希望相關職能部門能給予一些政策上的引導和資金上的扶持。”
部門建議
申報國家地理標志保護產品
進一步擦亮招牌提高美譽度
“相比于連州水晶梨、鷹嘴桃，連州砂糖橘的知名度、影響力確實有一定差距，”數十年致力于發展連州水果產業的黃美聰表示，“據我了解，連州砂糖橘目前還沒有集體商標，‘湖江三友果業’應該算是首個，這是連州砂糖橘品牌建設的一個新起點。”
談及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她認為，一是農戶分散種植多，缺乏龍頭帶動；二是果農品牌建設意識低，在這個“酒香還怕巷子深”的信息化時代，還要善于營銷。特別是，相比于水晶梨、東陂臘味等產品，連州砂糖橘在種植、生產等方面缺乏統一的標準化體系，這對于提升質量、優化品牌、穩定產能是一個缺陷。
“連州砂糖橘已發展20年，可通過申報國家地理標志保護產品，申請注冊為證明商標，進一步擦亮招牌、打響美譽度。”黃美聰建議。
對此，連州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廣告與知識產權股負責人李遠強表示認同。“注冊商標包括商品商標、服務商標和集體商標、證明商標等。總體來說，連州企業的商標注冊意識不強，品牌推廣力度還不夠大。”他介紹，截至2019年連州市商標注冊有1700多件，都是商品商標，沒有注冊集體商標、證明商標。
近年，該局加強向行業協會、企業宣貫商標法，增強企業培育商標品牌意識。他介紹，今年連州有東陂臘味、玉竹、溪黃草等6個產品正在申報注冊證明商標。
證明商標是指由對某種商品或者服務具有監督能力的組織控制，而且由該組織以外的單位或者個人用于其商品或者服務，以證明該商品或者服務的原產地、原料、制造方法、質量及其他特定品質的標志。他認為，連州砂糖橘種植面廣、果質上乘，可以申請注冊為證明商標。
目前，連州設立了“農業品牌推廣”專項扶持資金（每年50萬元），主要用于鼓勵農業企業提升產品質量。其中，地理標志保護產品10萬元，廣東省名牌產品（農業類）、廣東省著名商標、廣東省十大名牌產品、廣東省名特優新農產品、有機食品、綠色食品3萬元，無公害農產品1萬元。
連州一直重視柑橘產業發展，將其列入農業“3個三”工程，僅2019年新增種植面積就達7000畝，砂糖橘占了大多數。連州市農業農村局種植業股股長李獻芬介紹，2019年，連州對新建“柑橘種植示范基地”補貼了50萬元。
她建議，新發展柑橘類農戶，可按3個標準進行種植：家庭農場要達到50畝，合作社達到100畝，公司（企業）則要達到200畝。“今年補貼方案還未最終定下來，建議企業多留意官方信息進行自主申報，也可以致電0763—6630266咨詢。”
“品牌建設對產品知名度、銷售具有巨大幫助、促進作用，”連州市農業農村局市場信息化合作交流與科技教育股股長鄧莉萍介紹，近年連州加快農產品品牌建設，僅2019就新增“三品一標”（無公害農產品、綠色食品、有機農產品和農產品地理標志）7個。
她建議連州砂糖橘企業按照“三品一標”以及“廣東名牌產品”標準進行品牌建設和申報，借此實現標準化生產提高品質，同時能享受到相關資金幫扶。“比如申報‘綠色食品’，它由農業農村部頒發，具有全國統一標識，對打響招牌大有裨益。”
豐陽鎮目前種植砂糖橘面積1.3萬多畝，占全市總量三分之一，成為村民致富奔康主導產業之一。該鎮鎮長吳剛霞表示，今后將加強砂糖橘產業的現代化發展，充分依托和培育“公司+農戶”、“合作社+農戶”、家庭農場等主體，撬動多種資源擴大規模，提高品牌影響力，帶動果農致富。
記者觀察
把“甜蜜產業”做得更甜
對于砂糖橘產業發展，連州一直不遺余力。2018年制定的“連州市柑橘產業發展行動計劃”提出，力爭通過5至8年時間，把柑橘產業發展到15萬畝，把連州建設成為柑橘產業大市（縣）。
為實現這一目標，連州對加強龍頭企業帶動、建立示范基地、落實技術保障、加強品牌建設等方面做了具體部署，力爭通過建立全國優質柑橘線上線下的交易市場，搶奪全國柑橘價格話語權和定價權。
一方面，建設區域產品商品化處理平臺和交易市場。目前，除了湖江三友果業交易市場外，連州已有多個水果交易市場，如已建成的豐陽鎮區域特色農產品服務中心占地23畝，提供砂糖橘交易服務，計劃打造成一個集果蔬交易、農技培訓、鄉村旅游等多功能于一體的大型農業基地。此外，連州還設立市級“柑橘產業創新發展”專項扶持資金，每年給予50萬—100萬元的幫扶。
經過發展，連州砂糖橘品牌建設在今年初見成效。在2020年第一季度全國名特優新農產品名錄中，連州砂糖橘成功入選。此外，廣東省農業農村廳8月發布《關于首批省級“一村一品、一鎮一業”專業村和第二批省級“一村一品、一鎮一業”專業鎮名單的公示》通告，豐陽鎮成為“柑橘專業鎮”，湖江等6個村成為“柑橘專業村”。
連州市領導對此也高度關注。連州市委副書記、市長唐慶衛曾專程到豐陽鎮視察砂糖橘產業發展。“依托特色產業，通過勤勞致富，豐陽這條路子走對了。”唐慶衛表示，產業發展是鄉村振興的重要支撐，作為“一鎮一業、一村一品”工程，豐陽鎮要繼續做大做強萬畝柑橘產業，特別是要通過科技種植提高質量，擦亮品牌效應。“今后可考慮舉辦‘砂糖橘節’，把這個‘甜蜜產業’做得更甜。”
近十年來，“連州菜心節”“連州水晶梨節”“連州桃花節”等節慶活動的舉辦，為連州贏得了人氣和財氣，當地農產品得以在省內外揚名立萬。倘若有一天，“連州砂糖橘節”成功舉辦，或將成為連州“甜蜜產業”發展的新起點。
